希言

【时遇夫妇】做个好梦(2)


“大人,徐府派人送了新的和离书来。还说…”他迅速抬眸瞄了一眼沈昱。“还说…夫人说了,她什么也不要。”


“哦?”沈昱放下手中的折子,接过和离书,眉眼之间依然是淡淡的、舒服的微笑。“你去,到徐府告诉小锦。乐坊、书坊、宅子和田庄,一个都不能少,她一日不要,我便一日不同意和离。我不缺这些,更不想叫人说我没良心。”


“现…现在?”


“对,把我的话一字不落说给她听。”


“是。”


报信的缇骑出了门,又转过身来看了好几次,一头雾水。这所有人都知道指挥使大人有多爱夫人,怎么…怎么会这么平静地和夫人谈和离?而且夫人什么也不要,大人什么都想送……任谁看了这两人也不像是吵翻了天准备和离的情形啊。可……他看了看手里的和离书,八九日来送了四五回了。日头很烈,缇骑看了看街上热闹的人群,暗自感叹:为什么会觉得,替上司谈和离比让我去杀人还要危险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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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。小锦靠在床头看书,忽然听得外面草丛悉悉索索,甫一起身,沈昱已经推门而入,一边拍打着身上沾的草叶,一边柔声喊她:“小锦。”


“你怎么又来了?”小锦迎上去,替他将身后掸干净了,无奈道:“自己口口声声说要避着些,又三天两头往这儿跑。”


“天都黑了,以我的功夫,一般人看不见。再说了,”他从怀中掏出和离书,“我今日来,是想跟徐姑娘好好商量一下和离的事。”


小锦卸了脂粉钗环,黑发如瀑,因了方才的动作,随意散在月白菊纹寝衣之上。几日来的深居简出更让她多了些慵懒,从双眸到说话声,看在眼里、听在心里,直叫沈昱想起“盈盈一水间”“河汉清且浅”的灵动安逸。


一颗心因此不自觉放下白日里步步为营的胆战心惊,欺身向前,将她圈在双臂与木桌之间,一步步去追她瞳仁最中心的亮点。


“夫妻一场。”刚说了一个字,他的唇就碰在小锦的唇上。“我若什么都不给你,岂不叫人笑话?”


温热的气息钻进唇齿,小锦羞得偏过头去,强装出冷静来回他:“沈公子向来生性恬淡,与世无争。什么时候也开始畏惧人言了?”


“此一时彼一时,当初我还是个风流倜傥的未婚指挥使,如今啊…”沈昱叹了一口气,歪着头看她,“成了一次婚,可就没那么抢手喽!”


“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,连累指挥使大人掉了身价。”


“那倒没有。”他将和离书放在小锦眼前,“不过你若能将这和离书收回去,与我重修旧好,也就免了我再次成婚的繁琐了。你也知道,我懒惯了,凡事都念旧。”


白日里吵几句嘴,和离书递来又送去,夜间幽会还要拿着它说事,沈昱不知是当真认认真真地在做戏还是心底里别扭又玩心大起。一来二去,话赶话的,倒把小锦想说的那些好听话噎了回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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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过和离书,她略微笑了笑,对上沈昱的眼睛,问他道:“沈公子好肚量,我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,你都不在乎?”


沈昱耸了耸肩,一脸坦然:“小锦大概忘了我从前有多“无耻”,几句话罢了,也值得我放在心上?还是…你在乎?”


他眉眼间仍是笑意,斗嘴的时候毫不示弱,仿佛二人正在讨论的是一桩再小不过的事。可小锦看着他,好笑的心情褪去,心头没来由地一酸。唇角一勾,低头三两下撕碎了手中的东西,她双臂环上沈昱的脖颈,轻声道:“你都不在乎,我在乎什么?沈昱,你把当初的话再说一次。再说一次,我就再嫁你。”


沈昱发觉小锦的情绪有些不对,低头追着她的眼睛,右手抚上她的脸,正色道:“小锦,你做我的妻子吧,好不好?”


“好。”话语里已带了颤抖的哭腔,眼泪掉落之前,她已经将头埋在他肩上。“沈昱,这出戏不好玩,我不想玩了。”我不想和你分开,不想出言伤你,哪怕只是做戏,哪怕只是玩笑……


“好,不玩了,明日散值后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

小锦的额头贴在他颈侧,一手搭在他肩上,缓缓开口:“沈昱,其实你可以不必笑,可以沉默。”


虽然她那么说,沈昱却还是忍不住浅笑一声,随后蹭了蹭小锦的额头,又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,轻声道:“我很想你。”


你可以不必白日里处处斡旋后,晚间还要做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,可以不必强颜欢笑,插科打诨,可以卸下浪荡公子的面具,可以喊疼,可以沉默。因为,所有的一切,只要一个拥抱,我都会懂。她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这些话,沈昱都知道。

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他们默契至此,相爱至此。小锦笑了笑,拉他坐下,自己坐在他怀里,开口道:“阿泠大婚之前,我跟她说,锦绣前程非我所求,我想要的不过一间茅舍、粗茶淡饭。可她问我:‘你的茅舍、粗茶淡饭,除了我的小锦,还有没有别人啊?’”


沈昱替她拢好有些凌乱的发丝,对上她温柔的一双眼:“所以,那个人是谁?”

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低头笑了一下,“其实,我很少去想出宫后的日子,去想以后。我心里的草屋茅舍,很多时候甚至连自己都没有,更别提与我同行的那个人了。但…”她认真地看向他,“沈昱,那天阿泠问我的时候,我心里想的那个人,是你。”


也许我永不会有那么一间小屋,不会嫁做人妇,不会与人白头到老。但如果可以,我希望同行的那个人,一直是你。


“谢谢你。”让我从甚至无法想象戏文里色衰而爱驰的感情,到能够想象与你长相厮守,让我能够笃定,这一生我只要伸出手,就能等到你来牵。


烛光映在他的脸上,不似月光清冷。方才沾衣的草叶气也被她的温暖与香尽数盖去。沈昱眼波流转,温柔缱绻,笑着应道:“不胜荣幸之至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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